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紙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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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式開學那天是星期一,早自習結束鈴聲一響,吳鳴作為新上任的體育委員,立馬組織大家排隊去升旗。

同學們在走廊裏自覺地按照身高排成男女兩列,江童大致看了一眼女生的身高,拿著詞匯本走到了隊末。

“早上好啊,江童。”蘇嘉淮早自習時去教務處辦理一些轉學的相關事宜,現在回來剛好碰上升旗。他站在男生隊尾,和江童打完招呼,臉上仍然帶著笑意。

“人類為什麽要早起。”蔣南隅從教室後面走出來哀怨道。

前面的隊伍開始往樓下走,蔣南隅比江童還高上一點,跟在江童身後,順便還往江童手裏塞了一根巧克力,“這個挺好吃的。”

江童手裏捏著巧克力,她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這種自來熟但又不會讓人不舒服的親切感。

蔣南隅應該有一米七多,紮著雙馬尾,眉眼彎彎,是個青春洋溢的開朗女高中生。江童其實很喜歡她。

升旗地方就在圖書館門前的書山廣場,占地面積很大,三個年級在這裏站立升旗綽綽有餘。唯一不好之處就是沒有遮陽的地方。

然而升旗結束還要等著學校領導講話,這座南方城市九月份八點多的太陽依然熱烈,很多人已經被曬得有點蔫。

江童專註地看著手中的單詞本,蔣南隅在搗鼓著她的頭發倒也不覺得無聊。

“本次開學典禮到此結束,散會。”教導主任的聲音一落,同學們就急急忙忙地往教室回走。

走著走著,江童被後面的人一撞險些摔倒,一雙有力的手穩穩地扶在她的肩上。

“小心。”蘇嘉淮松開了手,並排站在她身邊。

撞到江童的人已經走到很前面,回頭看了一眼江童,絲毫沒有道歉的意思,反而狠狠瞪了她一眼就跑開了。

“這人什麽眼神啊,撞到人還不道歉,超沒素質。”蔣南隅不喜歡這樣沒禮貌的人。

“我沒事,我們趕緊回去上課吧。”江童認識撞她的那個人,更加不想和她有過多的牽扯。

回到教室的時候班主任韓楊已經站在講臺等大家一會了,這一節剛好是數學課。

等到人齊後韓楊便說:“數學課和下午的班會課調換一下,剛開學大家都自由組隊成為了同桌,那我就不過多幹擾。希望你們能愉快相處。”

江童有點心不在焉地看向窗外,但沒過一會兒前面的同學覺得太陽有點曬,便把窗簾拉上了。她繼續把單詞本拿出來看。

蘇嘉淮突然遞給她一張紙條,上面寫著:“你的新發型很好看,也和小時候一樣可愛。”

2004年秋,江童正式成為鎮上一名一年級的小學生,那個時候她還叫江七七。

當她看見蘇嘉淮從門外走進來的瞬間,她仿佛和早上第一次帶上紅領巾一樣興奮。

那天吃冰淇淋時江童知道蘇嘉淮是第一次來到小鎮後,自告奮勇地當起小導游。蘇嘉淮是她交到第一個如此好看的朋友。

江童沖著蘇嘉淮使勁晃手,希望他能坐到自己旁邊。所幸的是,蘇嘉淮也直接朝她走過來,坐在她旁邊的空座位。

和蘇嘉淮成為同桌是一件很有趣的事,他溫和謙遜有禮貌,皮膚白皙,從來不說臟話,笑起來很好看,成績還很優異。

一個學期已經過大半,每一次考試江童都在努力和蘇嘉淮爭第一,兩個人不分伯仲,還常常並列第一。

但是江童很羨慕蘇嘉淮,他學習可以是一件很輕松的事情,無論考第幾名,開家長會的時候媽媽都會為他驕傲。

蘇嘉淮的媽媽也很溫柔,每天放學的時候穿著漂亮的裙子,在校門口笑著接他回家,偶爾看見江童也會送她糖果。

而她無論考得如何,一個家長永遠毫不在意,一個家長只會說她不夠努力。大人真的難以琢磨。

江童很慶幸地和蘇嘉淮成為同桌。

蘇嘉淮成長的環境見過更豐富美好的世界,而他會毫無保留地向江童描繪這一切,並且會經常把自己的課外書分享給江童。

原來世界很大,不是一條很長的公路就能走到盡頭。飛機出事的概率很小,且能帶人去到很遠的國家。我們城市處在夏天時,而有的地方原來是冬天。世界上還有不同的人種,也會講著不一樣的語言……

“如果能一直和蘇嘉淮做同桌就好啦。”每一次能許願的時候,江童都無比虔誠地祈求著。

過完新年不久,一年級下半學期就開始了。江童很開心,不僅又重新見到蘇嘉淮,還收到了他從國外帶回來的水果糖。

但是喜悅沒能持續多久,開學第二天班主任就讓江童和班上一個叫李沙珊的女孩換了座位。

新換的座位在倒數第二排,椅子只有正常的一半高。聽說是開學前幾天學校開會,有借用過教室的椅子,這張不正常椅子就是搬回來時候送錯的。

江童坐在後面根本看不見黑板,很影響課堂做筆記和抄作業。她想讓班主任給自己換張正常的椅子,班主任卻說學校物資緊張沒有多餘的椅子,讓江童將就著坐。

對此江童悶悶不樂了好幾天,連平常時放學後都不怎麽管她的父親都註意到了異樣。江天緣問她在學校發生了什麽事情,江童一直不敢說。

江天緣說要打電話問老師的時候,她才把事情經過告訴了父親。他一臉嚴肅,讓江童不要擔心,明天就可以正常看黑板了。

江童第二天起來還很困,昨晚睡前一直在擔心父親會怎麽做,又怕老師知道自己告訴家長會更加責罰她,翻來覆去好久才睡著。

在刷牙的時候,陳桔摸了摸江童亂糟糟的頭發:“你的頭發都已經這麽長了,媽媽給你綁個頭發吧。”

江童有記憶以來的頭發都是剪到脖子最上方,等到長到最下方的時候又剪到最上方,如此反覆。前段時間家裏大人很忙,沒人顧及她的頭發,不知不覺已經長發披肩。

陳桔給江童綁了雙馬尾麻花辮,她臉上還帶著點嬰兒肥,看起來很可愛。

那天是星期五下午最後一節是自習課,隔壁班有個同學過來說班主任叫江童去辦公室。

江童小心翼翼地敲門,裏面只有班主任一個人。

班主任點頭示意她進來,然而江童剛走到辦公桌前,就被她一巴掌打過來。

耳邊響起班主任充滿怒氣的聲音:“你以為你是什麽玉皇大帝的女兒嗎?全世界都要圍繞著你轉啊?沙珊好歹是教務處主任的孫女,我照顧一下她怎麽啦。我想讓你坐哪裏就坐哪裏?你還敢告狀?家長還敢威脅我要投訴我,果然一家子都不是什麽好東西。”

七歲多的江童不知道什麽是告狀和投訴,她只知道只有壞孩子才會被老師責罰,可是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。

眼淚一直在眼眶打轉,不敢哭也不敢擡頭,只好緊緊咬著嘴唇握住衣角,怕自己哭出聲來。但是淚水還是模糊了雙眼,她只能低著頭聽班主任宣洩怒火。

過了一會班主任終於讓她回教室,並說她可以回到原來的座位了。

江童悄悄去衛生間洗了把臉,還好眼睛沒有腫,只是可能哭過的原因,臉頰微燙,有點紅撲撲的。

回到教室後,江童發現自己的東西已經被放回之前的座位。李沙珊也回到原來的座位,不過已經換成了正常椅子。江童看過去的時候,她充滿敵意地看著自己。

江童情緒很低落,看見蘇嘉淮也只是勉強擠了個微笑,就趴在桌子上發呆。

蘇嘉淮戳了戳她手臂,並遞過來一張紙條。

江童接過來,上面寫著:“你今天的發型很好看,也很可愛。”

蘇嘉淮的字是很工整好看的小楷,像字帖裏面的範本。

看到他的字條,江童有點開心起來,她在紙條上回覆:“謝謝。”江童的字圓圓滾滾的,帶著稚氣。

“你為什麽不開心呀?”蘇嘉淮的紙條傳過來,上面還畫了很形象的撓頭小人。

“沒事,我只是覺得成人的世界好覆雜。”江童思索了好久才下筆。

“小孩子就不用想那麽多啦,開開心心地長大才是最重要的。”紙條上多了握拳小人和一把水果糖,是之前蘇嘉淮送過江童的國外水果糖,酸酸甜甜的,她很喜歡。

“蘇嘉淮,希望我們能一直做同桌。”江童一筆一畫地寫得很用力,她覺得自己遇到蘇嘉淮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,她希望將這份幸運再延續久一點。

然而,這次她等了很久都沒有收到蘇嘉淮傳回來的紙條。在江童原本調節好的情緒又低落下去時,她終於收到了回信。

正當她想看的時候,班主任突然出現在她桌前,她嚇得把紙條直接塞進了口袋。

那時江童不知道後來居然沒有機會看到紙條的回信,她也沒能和那時的蘇嘉淮好好說一句再見。

下課鈴聲響起,蘇嘉淮的媽媽出現在了教室門口。江童這才發現蘇嘉淮早就把書桌收拾幹凈,此刻背著書包正準備往外面走。

突然他回過頭擁抱了一下江童,又很迅速地放開。同學們早早地沖出去,也沒人看見這裏的動靜。

江童還沒有回過神來,只聽見蘇嘉淮一如既往好聽的聲音在耳旁響起:“江七七,很高興和你成為朋友,再見!”

蘇嘉淮跟著媽媽轉身離開的時候,再次對江童揮手說拜拜。

江童呆呆地也跟著揮手,直到她發現教室只剩下自己一個人,外面早已下起了小雨。

陳桔騎著自行車來接江童回家,結果半路上雨變得越來越大。

江童的小雨衣破了一個洞,她感覺到雨水一點點往自己身上滲透。但是看著離家越來越近,她就沒有說。

回到家陳桔才發現江童的衣服濕了一大半,又是心疼又立馬找出幹凈的衣服給她換。

江童喝著姜湯的時候才想起上衣口袋還有小字條,去找的時候衣服已經泡在了桶裏。

她掏出皺巴巴的字條,上面的字跡已經模糊不清,水墨已經被暈開,只能知道最後寫的是蠻長一段話。

“星期一再問一下蘇嘉淮寫的是什麽好了。”江童遺憾地想。

等到星期一的時候,早自習很久了江童都沒等到蘇嘉淮,卻等來了班主任宣告他轉學的消息。

原來他那天說的再見意味著告別,她懂得了原來失去一個好朋友,是一件很讓人難過的事情。

下課鈴聲響起,江童直接把紙條夾進了單詞本,拿起了桌上的水杯,同時也拿起了蘇嘉淮的水杯。

她從蘇嘉淮身邊走過的時候低聲說了句:“謝謝。”

“江童等等我,我也去打水。”蔣南隅也跟著往外走。

飲水機的人不多,很快就只剩下江童和蔣南隅。

“你和蘇嘉淮什麽情況?”蔣南隅好奇問道。

水滿了,江童關掉水龍頭,平靜地回覆:“很多年不見的小學同學。”

“哇,天降竹馬。”蔣南隅驚訝道,“不過小學的時候其實才豆丁大,現在也算是才認識啦。”

江童不可置否地點頭。十年的時間足以改變很多,一年級的小學生已經成長為高中生,而江童再也不是當年的江七七。

她回到座位時,發現桌子上多了幾顆熟悉的水果糖。蘇嘉淮此刻認真地看著奧賽題,在江童把水果糖收進書包的時候嘴角輕揚。

高二才開學第一天,江童就感覺到老師們講課的進度和高一大不相同,成噸的知識往腦海裏灌。睡前躺在床上她才緩過來。

剛有點睡意,突然感受到手機在震動。她打開企鵝賬號,看見了熟悉的頭像,一個可愛的撓頭疑惑小人。

【蘇嘉淮:你那個時候怎麽沒有加我的企鵝號。是因為我只敢在紙條上告訴你轉學的事情,所以你生氣了嗎?

江七七,我也很想答應和你一直做同桌,但是事與願違。所以我把企鵝號留給你,還幫你申請了一個賬號。結果我一直沒等到你聯系我。】

當年模糊的紙條終於在此刻變得清晰,江童看到蘇嘉淮曾幫她申請過企鵝號的時候不由感慨,她的企鵝號還是今年暑假做兼職為了方便聯系才申請的。

之前是忙著學習,也沒有需要聯系的人,原來那個可能可以一直保持聯系的人卻因為陰差陽錯失去聯絡。

江童打了很多字,最後又刪刪減減終於發出去。

【江童:很抱歉,那張紙條被我弄丟了。】

江童很快收到了回覆。

【蘇嘉淮:沒關系,那麽我們重新認識一下。】

【蘇嘉淮:江童,你好。我是蘇嘉淮,很高興和你成為同桌。】

【江童:你好,蘇嘉淮。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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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蘇嘉淮日記節選》

08

讓我們重新認識一下,很高興再次和你成為同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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